【朝风月】女帝她只想日理万机第三章 扶摇直上九万里在线免费阅读
朝堂辩论，其实是个体力活儿。
不光是你来我往的紧张急迫，单说指手画脚地说上大半天，一口茶水不能进，全程站立不能歇，文质彬彬、一把年纪的老家伙们就很难顶得住。
不出一个时辰，陆谨之就已经嘴唇发白，脚步虚浮，全凭一口浩然正气才没有示弱于人。
可是沈烨不一样。
沈烨一个大好青年，身强力壮，又是武将，忍饥受渴都是行军途中习以为常之事。他所要烦恼的是如何与陆谨之周旋应对且不爆粗，这点上，他的确不如满肚子弯弯绕绕、骂人不带脏字的老家伙。
谢元凰又耐心等了一盏茶的时间，等到陆谨之真得要扛不住了，沈烨也额头青筋暴起、将近词穷了，才敲了敲御案示意他们二人停下。
“陆相与沈卿奏对之事，朕已明了。
谢元凰慢悠悠地捧起翠玉茶碗——上朝时有什么规矩，那都是给大臣们定的，她自然不需遵守。
陆谨之在殿下，忍不住咽了口唾沫……好渴。
“宥王确实还年轻。谢元凰浅浅地啜了一口茶，“陆相老成谋国，朕相信你绝无私心，绝对不是想要推举自己的门生来担任主考官一职的。
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……陆谨之缩了缩脖颈，用沙哑的嗓子沉声道“陛下英明。
沈烨上前一步，鞠手道“陛下，先帝在世时，曾说宥王殿下聪慧奇绝、天生神武，为诸王之表率。殿下奉旨至北疆督军之时，尚不足十岁呢。
一言既出，四下沸然。
虽说谢元凰登基之后，前朝曾有几番动荡，但此刻在场者，有一半都是瑞麟朝的旧臣。提起宥王去北疆的旧事，所有人的心里都隐然悬起了一块千钧巨石，惴惴不安地觑着上首天子的脸色。
独沈烨一人，毫无惧色，眸中唯有隐忍却深切的怀念。
他故意说起这桩事，确乎有些耍赖了，赌的就是那群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文官没胆子辩驳——既不敢说先帝说错话，也不敢多提那之后的一连串变故。
他还想赌一赌，在北疆的那段过往，对于当今天子而言还有几分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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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麟二十三年，戎狄来犯，连破北疆九城，直逼雪离城下。
朝堂之上，文臣武将分为主战与主和两派，彼此泾渭分明，就北疆战局唇枪舌剑，吵得如火如荼。
瑞麟帝贪图安逸，近年来已鲜少亲自理政，朝中大事多交由中书省的臣子们相宜处置。但连日来战事胶灼，不容乐观，接连失地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危机感，一味躲避显然是不成了，只得亲赴前朝听政。
可听来听去，大臣们也没有什么实用的方略，无非是在“战与“和之间绕舌罢了。
“皇上，雪离城是我大衍北疆最后一道防线，绝不能再退了，为今之计，不得不战。
瑞麟帝睁开惺忪的睡眼，闲闲瞥去，认出说这话的是中书侍郎林远途，自己颇为宠爱的林德妃的亲弟弟，也是他半个小舅子。
有了这一层关系，瑞麟帝虽有不豫，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“朕也不愿任由戎狄夺我大衍疆土，但眼下众卿家并无退敌之策，该如何是好？
林远途自信满满道“我军连连败退，军心不足，有再多精兵良将也无用。若是陛下御驾亲征，天威所至，必定能振奋军心，让那戎狄望风而降。
林远途是个文人，靠裙带关系平步青云，不通军事，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。更离奇的是，还真的有几个大臣随声附和，力劝皇帝亲征北疆——清一色都是连纸上谈兵都不如的闲棋冷子。
瑞麟帝几乎维持不住平和的表象——开玩笑！他一辈子安稳顺遂，自在逍遥，千金之子还坐不垂堂呢，他一个皇帝，怎可能去战场上受苦受难？
好在朝中还有几个老成持重的臣子，当即反驳道“皇上乃万乘之躯，天潢尊贵，沙场上刀剑无眼，若有危难，岂非动摇国本？
紧随其后的也是一群聒噪附和的大臣们。
文武大臣们又吵了半日，终于有位侍郎提了个不算太馊的折中之法“战事不可避免，但皇上乃一国之本，不可亲涉险地。为提振军心，可于诸皇子之中选一精明强干者，派往北疆督军。
这个提议一说出来，倒是获得了大部分朝臣的同意，瑞麟帝本人也深以为然——只要不是他自己去，那就怎么都好。
瑞麟帝多有内宠，膝下皇子众多，去掉夭折的，也还是能拎出五六七八个顶上去的。
消息一放出来，几家欢喜几家愁……好吧，是没有欢喜全在愁。谁都知道，北疆战局凶险，连久经沙场的将军都折戟沉沙了，他们这群在帝都养尊处优的皇子能派上什么用场？
去北疆“督军，听着是难得的军功，可也要有命受着才行。皇子们个顶个的只想争宠夺权，暂时还不打算出师未捷身先死。
这下子，瑞麟帝的爱子宠妃们都动员起来了，纷纷在他跟前谄媚讨好，生怕一个不小心，这烫手山芋就花落自己家了。
而瑞麟帝心肠软，当然舍不得亲亲爱妃伤心，也舍不出几个常在跟前孝敬的儿子，算来算去，总算有了决议封十一皇子谢元知为宥王，择日赴北疆督军。
旨意一出，几位颇受皇帝宠爱的皇子都松了一口气，只是前朝几位耿介的老臣听闻此事，暗地里嘀咕了几句这旨意有点儿无耻。
不为别的，盖因这位十一皇子，今年刚满九岁。
如此危急的战事，派个毛没长齐的小孩子去有什么用？
可是谁也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。毕竟人尽皆知，十一皇子之母敏妃素无恩宠，母族亲眷也几乎死绝了，谁会在意这么一位皇子的生死？还愿意为他直言犯谏？
圣旨下达后的第二日，瑞麟帝之皇三女在皇极殿前长跪请旨，愿与宥王同往。
三公主谢篁，与宥王一母所生，年已十七，同样因为无宠，虽已及笄，既无指婚，也无封号，宫人们平素只是依照她的序齿，混叫一句“三公主，从无人将她放在眼里。
那日散了晚朝，瑞麟帝已定好要去贵妃宫中歇息。一出皇极殿，迎面看见瑟瑟西风里，有个身着碧色宫装的少女直直跪在云陛之下，看不大清容貌，他却隐隐觉得那少女目光如炬，巍然而不可侵犯。
“那是……瑞麟帝疑惑地问道。
他有许多儿子，还有更多的女儿，那些不常在跟前走动的，他早就连样貌也分辨不出了。
“是三公主。御前总管在一旁提醒道，“陛下派了宥王去督军，三公主挂念胞弟，正请命同去呢。
瑞麟帝“嗯了一声，想起白日里似乎也听总管禀告过一回。不过他觉得公主当恪守在室之道，战场上都是男人，她一个女儿家瞎起什么哄？所以没有答应。
没想到她就一直跪在这里，倒真是个有气性的女儿。
说起来，她的母妃是哪一位来着？
瑞麟帝皱紧眉头想了半晌，仍没个头绪——他宫里有的是这样的妃子，他连鼻子眼睛长什么样都记不住了。
罢了，何必去想。
瑞麟帝又向三公主的所在望了一眼，不觉开口“她执意要去，便随她去吧。反正他也不缺这一个女儿，她愿意去受苦乃至送死，就去吧。
他决计想不到，这会是他们父女的最后一面。
两日后，三公主与宥王动身北去。
前朝惯会逢迎的朝臣们不会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，一边赞颂着公主高义皇上英明，一边暗地里嘀咕这对姐弟无人照拂，无论战胜战败，只怕都再无归期，要在战场填了炮灰。
不料四个月后，三公主披甲上阵连夺北疆九城、戎狄败退七百里的战报，赫然摆在了瑞麟帝案前，震惊朝野。
无人知晓那四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，瑞麟帝想破了脑袋，也让人查问了三公主从前的宫人，仍不知晓，自己这个女儿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，竟能领兵杀敌、大破戎狄？
上下求索无答案，索性也不再去想。反正只是个女儿——哪怕是妇好转世呢，也不过就是个女儿，能成什么事？只要戎狄退兵，不妨碍他继续风花雪月就行了。
瑞麟帝像模像样地给三公主表了一功，朱笔一挥，封她一个“护国公主，不知算不算封号。尔后，却绝口不提让宥王与公主回京。
朝臣们又是一边赞颂着公主巾帼不让须眉，一边暗地里嘀咕身为在室女子怎能与男人同进同出、征战杀伐？如此不惜名节，又不得皇上眷顾，只怕这辈子都不得婚嫁了。
战事平定，朝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纸醉金迷。一晃儿到了瑞麟二十七年，更大的变故乍起于宫墙之内未及花甲之年的瑞麟帝沉湎于方士之术，经年累月，终于被一颗丹药送上了西天。
因崩殂突然，瑞麟帝生前尚未拟订储君人选，中宫皇后又无所出，帝都内，诸位亲王为一张龙椅争得头破血流，王朝危乱，大厦将倾，只在旦夕之间。
谁都想不到，那位被大行皇帝弃如敝屣丢在边城的护国公主会杀回来，把帝都的天撕出一道口子，再用一票兄弟姐妹的血肉填满。
一时间，煞人的血光笼罩着整个帝都，朝臣人人自危，皆以为她是在为幼弟铺路。
为求自保，朝臣们又双叒叕一边赞颂着公主匡扶幼主力挽狂澜，一边暗地里嘀咕女生外向，虽说公主已过韶华嫁龄，但为防来日干政垂帘之祸，还是赶紧给她寻个驸马嫁出去吧。
怎知一月之后，皇极殿前，那身披十二章纹拾级而上，独立云端、睥睨天下的新帝，竟是那位护国公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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