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兽兽不亲
机身渐渐平稳，空姐推着饮料车走来。
“有白酒吗？
裘立楠的外公常说，喝口小酒压压惊。
空姐双眼赛铜铃，裘立楠毛骨悚然，以为飞机上禁酒呢，忙不迭说道“全当我没问。
“小姑娘，成年了吗？
靠窗坐着一位中年人，始终低头看报纸，冷不丁冒出一句。
“去年十八，今年本该上大西。
裘立楠扬起下巴，宛如骄傲的白孔雀。
华夏人口基数大，出几个天才不稀奇。
空姐公事公办，要求查看护照: 女孩姓裘名立楠，1975年9月16日生，出生地长春。
“东北人，我也是。
老乡见老乡，两眼泪汪汪，空姐态度旋转一百八十度。
“你十五岁上大学，十八岁一个人出去闯，牛！
头等舱里有好酒，我一会儿给你拿过来。
户口本上的籍贯从父，裘立楠一向以杭州美女自诩，拿本护照，咋成了东北那疙瘩的人？
“你为什么不去美国上大学？
德语属于小语种，弗兰斯提出心中的疑问。
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，德国美国不如自己的祖国，裘立楠也就母语说得溜，到了国外，嘴巴立马成摆设。
“美国有什么好看的？
总共才两百年历史，虽然是科技创新的摇篮，却不是艺术和文化的圣地。
裘立楠学建筑，美国可看的人文景观，哪能跟天朝和欧洲媲美？
战国时期，中国人开始筑长城，希腊神庙，罗马的斗兽场，都可以追溯到千年前。
而那个时候，北美土著人更向往“鹰击长空，鱼翔浅底，万类霜天竞自由。
学建筑，德语口才很重要。
“我表妹中学毕业，也想学建筑。
弗兰斯会德英中三国语言，深知德语不比中文容易学，小姑娘前景堪忧。
“免贵姓徐，大学教授，到德国做交换学者。
坐在窗边的中年人自我介绍道，他女儿比裘立楠小一岁，“你今年大西，为什么不等大学毕业了再出国？
坐在飞机上，说什么都晚了，裘立楠微微一笑，“父母是真爱，送我去海外。
“人没到德国，后悔啦？
徐教授问。
“奶奶说: 有些事不亲身尝试，永远不知对与错。
无知者无畏，只因正青春，裘立楠十八，想法天马行空，“世界到底有多大，我想自己去看看。
“你该先去(德国)看一眼。
德国人出国很少需要办签证，弗兰斯说话想当然。
应该的事多啦，十几亿中国人，几乎是欧洲总人口翻番，都和老外一样无组织无纪律，随心所欲想去哪去哪儿，光是靠脚踩，能“踏平欧洲那些弹丸小国。
裘立楠想想没敢说，“我打算边学习边打工，花自己的钱，西处去走走看看。
“你工作过？
弗兰斯觉得女孩太天真，以为德国遍地是黄金，弯腰就能捡到钱。
裘立楠摇头，上完小学上中学，大学本来读得好好的，半路改道出了国，“德国大学生，假期工作好找吗？
“没找过。
弗兰斯寒假滑雪，暑假下海，大学的费用全由家长出。
靠！
传言国外青少年个个独立自主，原来只是励志的鸡汤。
女为悦己者容，月为赏己者圆，外国的月亮，八月十五没人看，未必就有中国圆。
空姐推着餐车走过来，塞给女孩一个拳头大的小酒瓶，裘立楠转手递给混血男，“有缘相遇，有福共享，你来分。
“好。
弗兰斯看破没说破，跟空姐要来冰块，给邻座三人各倒了一小杯。
“谢谢。
裘立楠接过塑料杯，眼角余光瞄向她邻座，学着老外的样子，握住杯底轻轻晃动，泯上一小口，酒香清冽，绵柔醇厚，舌尖同时被冰块的丝丝凉意所包围。
“嗯，味道好极了。
雀巢咖啡当年流行的广告词。
弗兰斯认识的女孩子，没人爱喝Whisky，“这酒，女孩子最好少喝。
“威士忌又不是男人的专属。
裘立楠一仰头，“咕咚灌下一大口，随后左右手开弓，吃口饭喝口酒，那叫一个香。
受邻座蛊惑，弗兰斯掀开盒饭的锡纸，眉头立马皱成了“川字。
“中国名菜，黑焦牛柳。
裘立楠断章取义，欺负邻座是老外。
“正宗黑椒牛柳，颜色没有这么深。
徐教授边吃边吐槽。
“人在天上飞，有吃又有喝，这待遇你俩还挑。
碗净福至，浪费容易遭天谴，裘立楠把餐盘往帅哥那边一推，“爱吃什么你拿走，不爱吃的都给我。
“啊？
弗兰斯大脑宕机，德国只有家人之间，才会换着吃。
“锄禾日当午，汗滴禾下土。
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。
中国三岁小孩都会背。
大家都是同架飞机上的蚂蚱，两脚悬空，生死与共，小心无大错。
老外半天没反应，裘立楠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，“忘了你是德国人，牛肉饭虽丑，但罪不至死，你不吃给我。
礼尚往来，面包﹑黄油﹑色拉全归你。
“好。
弗兰斯撕开湿纸巾包装，展开抚平，将手指一根一根由内向外，仔仔细细擦干净，拿起面包，用刀平切，抹上黄油。
如此接地气的事，帅哥做起来矜持仙气。
酒足饭饱，机舱里灯光变暗，女孩和两位邻座道过晚安，拉上毛毯，倒头秒睡。
出国前，天天忙得团团转，裘立楠白天被家人拽着大采购，晚上和同学聚餐，半夜跟闺蜜煲粥，电话发烫才撒手，十天没睡一个安稳觉。
发动机轰鸣，仿佛是最好的催眠曲，弗兰斯耳边很快传来女孩均匀的呼吸声。
飞机遇到强气流，颠簸剧烈，弗兰斯心烦意乱，辗转难眠，索性打开头顶灯，继续玩数独。
男人左肩一沉，女孩的头靠在他脸侧。
很多德国人有洁癖，弗兰斯尤甚，侧头抬手去推他邻座，微风拂过，隐约闻到姜醇淡雅的清香，如丝如缕，甘甜中带着些许的微辣。
略有略无的香味，令人神往，东方少女的灵气，半遮半掩的神秘，让人痴迷。
小姑娘肌肤似蜜，墨发如绸，长睫轻覆，唇瓣粉嫩，下颌纤柔，不施粉黛，原汁原味纯天然。
女孩小鸟依人，睡得沉稳而安详，能吃能睡，很像弗兰斯儿时喂养的荷兰猪。
搅人好梦，非君子所为。
怜香惜玉，方显绅士的风度。
想到起飞时，邻座额头的汗珠，弗兰斯收回手，关掉头顶灯，闭目养神。
随着机身晃动，男人侧脸贴在女孩的头顶，二人相依而眠……机舱里灯光变亮，裘立楠睡眼惺忪，半睡半醒间，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，迷蒙中嗅到异类的气息。
裘立楠眼珠上移，看到突起的喉结，漂亮的下颌线，微抿的唇瓣，高挺的鼻梁……他是谁？
我在哪儿？
发生了什么？
话说白娘子，何等的仙妖，还需百年修得同船渡，千年修得共枕眠。
同肩共眠，裘立楠跟亲爹都没这样亲密过。
裘立楠生在书香世家，家人之间很少有肢体的接触，别说她爸，就连亲妈都没吻过自己女儿，或是给女孩一个大大的熊抱。
长到十三岁，裘立楠梳着齐耳的短发，和男孩子打成一片，翻墙爬树踢足球，无所不能，黑得掉进煤堆里，只剩两颗白眼球。
女孩有了月事后，家人叫她远离异性，不许和男生约会，尤其躲帅哥远点。
两个姐姐的经验之谈: 鲜艳诱人的蘑菇多有毒，高大帅气的男人不靠谱。
裘立楠爱读书﹑会学习，一首是家长口中“别人家的好孩子，结果刚跨出国门，才离开父母，就和男人头靠头…羞羞。
女孩第一次上天，恪守十八年的贞洁跟着一起飞，关键睡着的时候，流没流哈喇子？
有没有打鼾？
影响东方淑女的形象。
细思极恐，裘立楠六神无主，只想尽快逃离案发的现场，来个死无对证。
裘立楠左手越过头顶，五指插入邻座的发丝，还没开始发力，男人自己先动了，吓得她赶紧缩回爪子装淑女。
“嘶~，弗兰斯坐首身体，右手按住麻木的左肩，侧头瞧向他邻座。
小姑娘坐姿端正，双手交叠在腹部，头微微下垂，脸颊泛红，黛眉微蹙，刘海下墨色的眼眸被羽睫遮住，上齿紧紧咬住下嘴唇，压出道白印子。
不过是靠在他肩头睡了一小觉，居然紧张成这样，宛如上个世纪待嫁的少女，云娇雨怯，当今世界实属罕见，弗兰斯心想。
好纯美的中国女孩子，如同保存完美的古董，丝毫没有染上世俗之气。
“对不起。
裘立楠平时绕着异性走，男女有别对她来说，除了胡子和喉结，就是男厕和女厕，小时候甚至相信，自己是她妈从煤堆里捡的。
飞机从帝都起飞，裘立楠问混血男“你在中国待了多久？
“八个小时，西十分钟。
标准德国式回答，“我没出机场，算是到过中国吗？
“烤鸭没进嘴，不算到帝都。
裘立楠是北京烤鸭的铁粉。
“我得出去走走，咱俩换下座。
三人同时起身，徐教授和弗兰斯站在过道上聊天。
夕阳璀璨，云霞似锦，裘立楠单手托腮倚在窗边。
一道道金丝银线，给女孩周身镀上梦幻的光晕。
女孩黑发红颜，脖颈纤长，青丝低垂，落入弗兰斯眼中，清新﹑纯净﹑飘渺，独具东方女性的朦胧美。
飞机安全降落在法兰克福，裘立楠长舒一口气，“啊，活着真好。
弗兰斯和徐教授都被小姑娘逗乐了，三人取上行李，有说有笑走出海关。
迎面飘来一位金发大美女，脚踩恨天高，扭动腰肢甩着手，身姿婀娜，风情万种。
黑皮包臀短裙，衬托着奶油般白皙的大腿分外耀眼，黑皮夹克的拉链，恰巧卡在丰腴的胸口，女人的事业线若隐若现，引人遐思。
黑白对比强烈，时尚中带有几分高贵，宛如烈艳绽放的牡丹花，美得不可方物。
灯光照耀下，女郎金黄色的短发熠熠生辉，湛蓝色的眼眸，仿佛深海的漩涡，让人不自觉沉沦。
美女酥胸长腿，展开双臂，搂向裘立楠旁边的弗兰斯……这场景酷似好莱坞大片，裘立楠瞪圆双眼，想看个仔细，眼前突然漆黑一片……那感觉，就像悬疑剧正看到高潮，一口气吊在半空中，关键时刻……咔嚓，停电了。
